梦樾

【佛·因结】情生，因起；情了，因结

会昌六年，唐武宗逝世、唐宣宗即位。一场持续六年的灭佛运动，宣告结束。再次响起的暮鼓晨钟，也让这神州大地，恢复了往年日出而作，日入而息的安和。

云岩寺外，菩提树下，妙龄少女荡着秋千，望着破旧的寺门发呆。

云岩寺内，蒲团之上，瘦削和尚手持佛珠，诵经念佛、静心冥悟。

打扫完庭院的小沙弥，推开破旧的寺门，看见女子，笑道:“女施主，您又来了啊！”

女子莞尔一笑，从兜中拿出一块糖，道:“小和尚，你过来。”

小沙弥见姑娘叫他，又见他手中之物，刚想跑过去，又想到前日师父的叮嘱，犹犹豫豫不敢过去。

女子见小沙弥犹犹豫豫，不愿过来，问到:“怎么了，你不是喜欢吃糖吗？”

小沙弥忙道:“不不，我不喜欢吃糖，师父说了，出家人不能有贪欲。”

女子听小沙弥如此说，笑问道:“那你师父，有没有告诉你，出家人要以慈悲为怀呢？”

小沙弥忙点头。

女子又道:“你看，我走了这么远的路，好不容易到了这儿，还拿糖给你吃。可是你却不接受，这会让我多伤心呢？小和尚，你这样还能叫做慈悲为怀吗？”

小沙弥见姑娘说的有道理，可是又怕师父惩戒，还是不敢过去。

女子见他还不过来，又道:“你现在虽然没有吃糖，可是小脑袋里装的都是糖，这是不是贪欲呢？当你吃过糖后，你就不会去想它，贪欲就会消失。所以你是吃还是不吃呢，不吃的话，我可就扔了哦”

小沙弥听到这儿，又看到女子作势要扔糖，一边道:“别扔，别扔。”一边跑到女子旁边，将糖放入口中。

女子见小和尚吃糖的样子可爱，便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。此时，瘦削和尚结束诵经，在庭院中不见小沙弥，便走出佛门，刚好看到这一幕。

女子见瘦削和尚来了，巧笑嫣然地看着他，说道:“小和尚，你师父来了。”

听到这话，小和尚一怔，随即转身，跑向师父身边，低头唤了声师父。

瘦削和尚敲了敲小沙弥的头，道:“去诵经吧！”

女子见小和尚离去，也不说话，顾自荡着秋千。瘦削和尚走下台阶，看向菩提树，道:“树也是生灵，姑娘如此做法，它会疼的。”

女子轻笑道:“树尚且会疼，那人呢？”

和尚不言，女子又自嘲道:“你能看到树的痛苦，却看不到我的痛苦。”

“姑娘何必执着于此，菩提本无树，明镜亦非台，本来无一物，何处惹尘埃？”和尚道。

女子听和尚如此说，便道:“佛说‘欲知前世因，今生受者是’。遇见你之前，我就在梦中见过你，这是前世因。云岩寺一遇，梦中、心中，你的身影从未消失。我执念于此，是因为今生受者是你。”

和尚苦笑:“一切有为法，如梦幻泡影，如露亦如电，应作如是观。姑娘怎能妄论佛语。”

听到如此回答，女子一时气节，竟笑出声来，道:“那你说，什么是正论佛语。”

你看头顶的菩提树叶，佛法就在那里。

女子觉得好笑，便道:“你就是不想让我荡秋千吧。”说完，女子从秋千上下来，走到和尚跟前，又道:“那我能否从面前这个人身上看到佛法呢？”

和尚见女子靠近，忙向后退去，却没想到后面是台阶，踉跄之下，向后倒去。女子见和尚重心不稳，忙伸手去拉，谁知自身重心不稳，竟随着和尚一起，向后倒去。

和尚被女子压着，感受到她柔软的身体，清新的体香，心神不定，他忙闭上眼，不住地念:“阿弥陀佛。”

女子也没想会变成这样，加上自己从未接触过成年男性，如今感受到身下男子的体温，脸上飘起了红霞。

本来女子还觉得的羞涩，但是一听到和尚念佛，心中羞涩竟一扫而空。她将头靠在和尚胸膛，轻声道:“看来佛法真的在你身上。”

和尚听到此话，止住念佛，对女子道:“还请姑娘先起身。”

女子虽然很享受这份温暖，但也知这样不妥，便起身。

站起身的和尚道:“此人无我相，无人相，无众生相，无寿者相。姑娘又怎能找到佛法，还是快离去吧！”

女子道:“我不知道你的意思，也不懂佛法，但我知道我今生离不开你。”

和尚摇了摇头，走进佛门，不再言语。

自那之后，女子日日前往云岩寺，也不说话，只是跪在蒲团上，诵经念佛。和尚从那天开始，诵经的时间少了，盘腿坐在菩提树的时间多了。

后来，女子索性住在云岩寺，为师徒二人，做饭洗衣。而和尚除了吃饭睡觉，则一直坐在菩提树下，不知在想什么？

小沙弥虽然对师父的行为感到奇怪，但因为女子的到来，每天可以吃着可口的饭菜，还不用自己洗衣服，觉得很幸福，渐渐的也就不在意师父了。

大约过了两年，随着唐宣宗尊佛政策的实施，越来越多的僧人，来到云岩寺。曾经一度破败的云岩寺，也恢复了鼎盛时期的庄严。

瘦削和尚每日坐于菩提树下静悟，对佛门事物不闻不问。新加入的僧人见其佛光满面，德高望重，都觉得他是得道高僧，称他为长老。

虽然他们对长老十分尊重，却认为那女子的存在是对佛门圣地的玷污。一日夜间，密谋好的他们，在没有征求长老的意见下，擅自将女子赶出佛门。

小沙弥虽然不舍女子离去，但面对同门的呵斥，也不敢怀有异议。被赶出佛门的女子，跪在台阶前，苦苦哀求，不愿离去。

或许是心有感性，又或许是女子哭声太过悲恸，总之瘦削和尚醒了。了解情况后的他，什么也没说，在佛前跪了一夜。

第二天，醒来后的小沙弥，前往钟楼撞钟，却发现师父站在那儿。瘦削和尚撞了一百零八次钟后，将手中佛珠递予小沙弥，然后走到佛门外，将跪着哭了一宿的女子扶起，离开了云岩寺。

三年后的某日，云岩寺外，菩提树下，出现了一座石像，双目紧闭，双手合十，盘膝而坐。惟妙惟肖的石像，引来众人围观。小沙弥推开众人，也看到了石像，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师父，只是师父曾经光秃秃的头上，竟长出了头发。

有僧人说，长老是在此圆寂，然后以身化石，灵魂得道飞升；也有僧人说，瘦削和尚耐不住寂寞，娶妻还俗，这是佛祖惩罚他，将他变成石像。事实如何，无人得知，不过大家更愿意相信是前者，至少俗人如此认为，因为云岩寺的香火越来越旺。

一年后，云岩寺外传来婴儿哭声。众僧前去查看，发现石像前，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放在地上。在婴儿身上还有一块竹片，上面写有“因结 ”二字。